室内光线昏暗,静谧悠然,炉上药壶徐徐冒着热气,弥漫了满室的药香,远处钟声重重,声声敲在人心上,叫人飞了心恍了神。
念秋费力地睁开眼皮,漆黑的视野里渐渐有了影像,头顶上是简陋的薄纱蚊帐,透过蚊帐就是高悬得仿佛触不到边的屋梁,梁上雕刻着精细的各式各样的云朵。
她怔忡地想:这是哪里?刚一思考,就觉得头有如千斤重。太阳穴隐隐抽痛,痛得她忍不住呻吟一声。
药炉边的人影震了一下,迅速扑过来,急切地唤道:“念秋?”
她挣扎着偏过头来,昏暗的视线对上一张狼狈而憔悴的脸,只见眼眶深陷,胡渣满面,唇苍白而干涩得起了皮。
他的手伸向她的脸,却在半空中生生顿住,轻轻地抖,不停地抖……
“少——爷。”她的声音嘶哑难听,嗓子干涩生疼,但总算完整地说出两个字。
他仰天闭了闭眼,喟叹道:“你醒了,你终于醒了。”
他的手颤抖地落在她绷带重重缠绕的额上,好轻好轻地问:“还疼吗?”
她的泪一下涌出眼眶,如此深切的焦虑,热切的疼惜,渴切的温柔,她怕自己承受不起,太奢侈太奢侈了。
“怎么了?”他的手滑下额头接住止不住的眼泪,“还疼是不是?师父说你撞得太重,就算外伤好了,以后也会时常头痛。”
他的声音噎了一下,“你怎能对自己狠得下心?那一撞足可以要命,若不是我及时想到师父,你现在恐怕已经……不。”
他恍然摇头,“我不够及时,倘若我早回来一刻,你就不用受这些苦。是我照顾你不周,让你受委屈了。念秋,你不是说相信我吗?可这次,你为什么不相信我,不等我回来?”
她缓缓扯动唇角,一抹苦笑却没有成型,她的声音低低的,几不可闻,“少爷,您放我走吧,您不可能永远赶得及救我。”
她信他,不信的是命。
她是一个卑微的奴婢,一棵无根的浮萍,就算他护她救她又岂能每时每刻在她身边守着?
夫人明知他维护她,可还不是阴奉阳违,在背后动手脚,这一次是懿旨赐婚,下一次呢?圣旨?
违背懿旨已是大不敬,就算皇后娘娘再疼他也难免不悦,倘若换了圣旨,到时恐怕他也保不了她。
离开,是唯一能自保的的路,而死,才是真正的解脱。
他呆住,久久不能动弹。
她说叫他放她走?她说他不可能永远赶得及?
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,听不到她的声音,心就抽痛不止。
当她倒在他怀中,浑身浴血之时,他的心甚至感觉不到痛,就是空,仿佛被人用刀子生生地剜掉一块,空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,却忘了什么是疼。这会儿,她居然说让他放她走。
“不!”他斩钉截铁地摇头,“我不能放你一个人流浪街头。你放心,你好了以后,我去跟母亲说,收你入房,今后让他们别再打你的主意。”
“收我……入房?”她喃喃地董复,太阳穴两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,脑中轰然如炸裂般痛起来。她揪紧眉心,双手无力地抱住头,低低地呻吟。
“念秋,念秋,你怎么了?”他急得将她的头揽入怀中,小心翼翼地摩挲,“你别吓我,你怎么了?很疼吗?很疼吗?”
过了一阵得不到回应,他将她的头轻轻地放回枕上,仔细地拭干她的泪,哑声道:“如果你觉得离开对你最好,那么……我放你。”